来源:晚睡
又到4月1日了,想想张国荣已经去了17年,真是时光如梭。 在今年的这个纪念日,我试着放下粉丝心态,和大家好好聊一下,隐藏在他光影人生中的那些秘密符号。
1986年,电影《偶然》公映,导演是一贯拍武侠片的楚原,主演是张国荣、梅艳芳、叶童。
剧中张国荣扮演的红歌星Louie恋上了父亲的女友,知道真相后任性地丢下一切,跑到欧洲去,遇到了叶童饰演的越南姑娘,开始了一段虐恋。
Louie是个富家公子,任性惯了的,谁也不相信他是真的退出,还以为大少爷发完了脾气就会回来。
没想到,他宁可在法国落魄到身无分文,去街头卖唱,也不回来。
这部电影对Louie职业和身份的设计,基本采用了张国荣现实中的身份。Louie开演唱会的镜头直接就用了他在红磡的演唱会片段,所唱的歌,经典的动作,全都样样照搬。
所以,到1989年张国荣宣布退出歌坛时,再看这部电影,就好像一个奇妙的预言。
1988年,谭咏麟在一场颁奖典礼领奖后,当场宣布,以后不再参与任何音乐比赛节目。第二年,张国荣宣布退出歌坛。
电影将他的生活提前预演了一遍,那时候,很多人看他也和看电影中的Louie差不多,都觉得他是任性,或者以退为进待价而沽,都觉得他坚持不久就会回来的。
没想到,他真的一去就是七八年。
除了这一点相同,Louie和张国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。
Louie脆弱、任性、风流不羁,看似刚烈,其实遇到问题就喜欢逃避。
而张国荣呢,是水里来火里去地在娱乐圈打磨过的,一身钢筋铁骨,遇事看得开、忍得住,会经过深思熟虑才去做一件事。
电影里,梅艳芳扮演的Anita(也有点自己演自己的意思)受Louie的提携而走红,她寻遍整个欧洲,只为了告诉Louie一句话:“歌一定要唱完,人不能做一半。”
最后,Louie回来了,出现在Anita的演唱会上,把她唱不下去的歌接着唱下去。
后来,张国荣也回来了。
他在1997复出演唱会上,唱起了自己退出歌坛时的最后一首歌《风再起时》,用歌声,把当中断掉的时光全都连上了。
人生是可接续的,他们都回来了。
他们别的都不像,只有退出这件事,放在两个人身上,有着吊诡的巧合。
张国荣从来都不觉得哪部电影中的角色和自己相像,他说过,唯一勉强有些类似的,也就是《阿飞正传》了。
但相同的,也不是人物性格。旭仔风流不羁,悲观绝望,不断在玩弄感情中寻找刺激,这远不是张国荣自己的性格底色。
这里的相似,是说旭仔疯狂地寻找生母的行为,暗合了生活中张国荣对母爱的渴望。
电影中,旭仔破罐破摔,逼迫养母讲出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,而养母为了保护他,也害怕他离开自己,就是不肯说。这变成了他们两个之间都很厌倦,却有点兴致盎然的略带病态的游戏。
生活里,张国荣始终都以一个孩子的心态想要重建与母亲的亲密关系。他从小跟着佣人长大,他的母亲不和孩子住在一起,一直跟父亲住在另外的房子中,一边做生意,一边看着父亲,不让他找别的女人。
进入娱乐圈走红后,张国荣为母亲花钱,买房子给她,接她同住。结果却像一场拙劣的探戈,他前进,她就后退;他再进,她再退。
最后他只能承认:“金钱是买不来母爱的。”
张国荣站在自己的生命里,仰望旭仔,虽然二者处在完全不同的时代,做出的也是完全不同的选择,但他是一定能够理解他的。
同样都是失掉了母爱的孩子,有这样一个机会“相互拥抱”,自然会产生最深刻的理解与同情。
《阿飞正传》中,旭仔历经坎坷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,却被拒之门外。他握着拳头恨恨离开,迈着大步疾走,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。
旁白声响起,“当我离开这个家的时候,我知道,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我,然而我是不会回头的,我只不过想看看她的样子,既然她不给我机会,我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。”
这个步伐,是特有的张国荣式的步伐。
‍ 林夕说过,自己见到张国荣的最后一面,就是他假装向自己追歌词的债,在林夕脸上捂了一下,然后迈着“旭仔”的步伐离开。
这一段后来被反复用在很多纪念节目的结尾,他们让他这样一遍遍走出我们的视线,告诉我们,他再也不能回头。
和《旺角卡门》一样,《阿飞正传》同样预留了其他结局,其中一个结局就是以旭仔在菲律宾跳桥自杀而结束。
这个桥段没公映,十几年后却换了地点,无情上演。
张国荣在电影中扮演过两次阿飞。
第一次是1991年的旭仔,令他获得了自己唯一一个金像奖影帝。
遗憾的是,那时他已退出歌坛,在加拿大隐居,没能到现场领奖,这个奖项是别人替他领的。
第二次是1992年,他在《蓝江传之反飞组》里,出演了“白金龙”——一个真正江湖版的阿飞。
这个“飞哥”相比旭仔更风流倜傥,放荡不羁。
他家里有个滥赌还四处借高利贷的母亲,自己靠开歌舞厅为生,却又因为得罪了贵家公子被追杀、陷害,被正直的反飞组警探蓝江追捕,真是焦头烂额,步步坎坷。
有一场戏,他被警察拷在路边的栏杆上,一个女人走过来,他想借用她的发卡打开手铐。
女人同意,前提是他要请她看电影。不过他只是哄她罢了,不想来真的。
最后,那女人逼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去看时,他说:“等到4月1日再说吧!”
当时没有人注意这句话。
直到十一年后,当4月1日成为影迷们心中抹不掉的痛,这段台词才被人翻出来,看起来格外惊心动魄。
对了,电影里白金龙最后也改邪归正,成了红歌星。
不知道这是不是无意中的巧合,总之是又成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佐证,印证着光影和现实的迷离。
1983年,陈百强、张国荣、钟保罗这三位被称为“三剑客”的英俊少年,主演了电影《喝采》。
女主角是第一次拍电影的翁静晶。当时的翁静晶年轻貌美,纯情无限。在戏里,她和男主角陈百强有一段似有若无的感情;戏外,两个人也传出过绯闻,只是很快就无疾而终。
然而,不过六年,“三剑客”之一的钟保罗就因欠赌债跳楼身亡,结束了自己蒸蒸日上的主持生涯。
三年后,陈百强于1992年因服用药物过量突然昏迷,近一年后逝世。
只余下张国荣一个人,继续在影坛乐坛红着,延续着过去的辉煌。可也不过十年光景,他也撒手去了。
仅仅二十年,三位香港娱乐圈最风流倜傥、英俊潇洒的小生,就如雨打风吹去,身后无子无嗣,赤条条来,赤条条去。
他们本都应是能够优雅老去的人,无论是陈百强的高贵气质、钟保罗的英挺俊俏,还是张国荣的绝代风华,都抵得过岁月的磨砺。
可是他们都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。
“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。”或许太美的风景总是不能永恒留住。
电影的女主角翁静晶说起,当时《喝彩》中有一首插曲,歌词本来是“春风一吹草再苏,永远不见绝路”,字幕中却被打成“春风一吹草再苏,永远一见绝路”。
也许只是一个工作人员的一个小失误,但看看残酷离奇的现实,怎么能不生出一点悲凉?
让我们再回到1984年。当时,正在乐坛逐步攀升的张国荣,接拍了改编自张爱玲小说《第一炉香》的电视剧《侬本多情》,扮演徒有虚表的富家公子James,和影视新人商天娥合作。
James风流、敏感、叛逆,在与女人的纠缠中从来都没有输过,而商天娥扮演的莫笑侬倔强、好胜,有心计,更不习惯输。
尤其是,家人都战乱中死去,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个残酷无情的社会谋生,她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。
这样的两个人开始了一场真真假假、虚虚实实的爱情较量,谁都不想先动心,谁也不想比对方爱得更多一点。这场爱情博弈他们赌上了一切,先是赌手段,后来赌感情,最后,押上的是整个生命。
这部电视剧虽然年代久远,但已经能够看出张国荣的演技日趋纯熟,在那漫不经心的一笑中,日后的旭仔已经若隐若现。
在剧中,他们唯一的好时候,是结了婚的那段时光。新婚之夜,两个人终于放下盾牌,有了一段倾心交谈。
James说自己去国外养病的原因是抑郁症,这个被父亲遗忘的儿子一直用捣乱、做坏事来引起父亲的注意。当他患病自残后,父亲终于想起来带他去国外治疗,他这才能感到,自己还是被父亲爱着的。
二十年前,听到抑郁症这词还觉得是什么富贵病,直到这个词在十几年后,落在了扮演James的演员身上,我们才知道那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。
电视剧里,James一再强调自己不是“神经病”,他惧怕被别人打上标签,也惧怕自己真的跟着别人的非议而去。
现实中,张国荣患了病,又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去看精神科,怕被人说是精神病。娱乐周刊正缺新闻,家门口整天布着两台摄像机,二十四小时对着他。他只能跑到姐姐家里,把医生请回家来看。
医生开了药,他又不肯吃。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一切都如此完美,却悲观厌世,觉得是一种犯罪和浪费。
病已经足够猛烈,他自己又给自己加了一份自责,终于和James一样,在人间“折堕”了。
再从1984年往后走10年,1994年,他接拍了王家卫的《东邪西毒》,扮演年轻时的欧阳锋。
王家卫拍片一向“拖”,把各位大明星困在鸟不拉屎的戈壁上,迟迟不见成果。别人坚持不住,纷纷跑回香港,只有他,从开始坚持到最后,用自己连贯的表演成就了整部剧的灵魂。
电影中,欧阳锋提到洪七的时候说:“我知道他可以帮我赚很多钱,但是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人,因为我命书中有一句话‘尤忌七数,是以命终’。”
这是欧阳锋的命数,还是张国荣的命数?
2003年,那年他正好虚岁47岁,“是以命终”。而4月,也不是他喜欢的数字,因为他说自己年轻时发现,每年的3月到5月都很不顺。
2002年,这一年是他生命中的倒数,也是他最为艰难的一年。
年底之前,他已经自杀了一次,幸而被家人救起。他努力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,善待身边所有人,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千疮百孔。
2002年4月,梅艳芳在红磡开演唱会,他带病给她当嘉宾。
两个人最后合唱了十七年前第一次唱过的那首《缘分》,当年的情歌,是那么缠绵,现在再听,却那么不详:“在困苦中百转/但结局在眼前/事实证实无缘/我已不敢再说/来日可相见……”
他们果然来日不可再见。
在他葬礼的前夜,梅艳芳一个人在家里反复地看这段演出的录影,哭至天明。
按合约,张国荣还欠陈少宝所掌管的环球唱片一张唱片。倒流的胃液把他的嗓子全都毁掉了,又红又肿,歌只能一句一句录,断断续续,直到最后也没有录完一张唱片。
当时环球旗下的歌手还有黄耀明,陈少宝把他们两个人叫到一起合作。
这张唱片是他的遗作,其中林夕写了五首,尤其是那首《玻璃之情》,句句都是绝唱,唱出了“日落的末世生命”。
还有那首《红蝴蝶》,“一身鲜血,化作红蝴蝶”。钢琴师孙伟明在排练时听到歌词,还以为是电影配乐,因为内容太戏剧性,太灰暗。
事后再回忆,似一个明显的预兆,当初竟无人能懂。
监制曾经提醒林夕,别写太悲的东西,林夕并没有放在心上。事后他很后悔,“忽略了当时他心境上的需要”。
陈少宝回忆那段时间,感觉所有人都跟疯了似的,全都不是很正常,“这张片子很黑暗,写得好像有人快死了一样,现在看是个巧合。”
当然一切都是巧合。
他一生拍了几十部电影、开了几百场演唱会,在光影中留下大半段的生命,能发现各种蛛丝马迹也不是奇怪的事情,并非命运早早安排。
这些巧合,就像一块琉璃,打碎了,碎片落在人间的各个角落,偶尔有人走过,会惊讶地看到一片。
可惜无论怎样拼凑,都拼不出那个华彩艳丽的人生。
他是当今无愧的传奇,不可复制,而传奇便意味着无人能懂。
人间又见四月天,世间再无张国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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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晚睡,作家、情感分析师,江湖人称晚睡姐姐,已出版《晚睡谈心》《帮你看清已婚男人》《你配得起更好》《你的爱怎么了》四本畅销书。原创公众号晚睡(ID:wanshui01),侃八卦,讲故事,聊情感,用文字引领你与更好的自己相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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